我掀起眼皮向苏秋池看去,她依旧是那副娇娇弱弱、人畜无害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此刻小腹微微隆起,似乎是已有身孕。
五年未见,我以为我的恨意早已熬干。
可当我重新看见苏秋池的那一刻,我想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杀了她。
长乐温热的手掌覆上我冰凉的手心,安抚了我濒临崩溃的情绪。
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来,漠然开口:「我没有强迫裴珩与我同住,他想在哪个宫住,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苏秋池,你不必再像五年前一样处心积虑。你放心,我如今在这宫中只是暂住,待长乐伤好后,我会和长乐一起离开,不会影响到你们一家三口。」
话音刚落,裴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苏秋池还未言语,门外玄黑衣角闪过,裴远洲骤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不知在外站了多久,神情一片冰冷。
苏秋池柔柔地喊他远洲,他却像没听见一般,一步步向我逼近,红着眼紧紧攥上我的手腕,咬牙一字一顿:「离开?薛舒窈,你要和这个野种去哪里?」
我甩开裴远洲的手,狠狠地将他推开,声音已染上不耐:「裴远洲,我再说一遍,长乐不是野种,是我的女儿。」
「还有,我和长乐会去哪里,不用你管,你也没有资格管。」
裴远洲被我推得一趔趄,站稳后仍紧紧地盯着我,下颌紧绷,宽大袖袍下手指攥到发白,险些失态:「我是你的夫君,阿珩是你的孩子,薛舒窈,你再说一遍,你如今是不要你的夫君和孩子了,而是要同旁人离开?」
我其实从未见过裴远洲失态的模样。
他一向是冷淡的,游刃有余的,唯一一次崩溃,是五年前的上元佳节,我将剑刺入苏秋池的心口。
那时裴远洲如同疯了一般,将我狠狠推开,惊惶失措地将满身是血的苏秋池紧紧拥入怀中,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宣太医!给朕宣太医!」
城楼上的台阶很长,我被裴远洲推倒,一阶一阶往下滚时,亦能听到他的声音,字字泣血,似痛彻心扉。
恍惚间我忽然想到,当年潦草的土地庙内,我与裴远洲成亲之时,他掀开我的盖头,弯着眸一字一句地向我承诺:「我绝不负窈窈。」
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这样,连自己承诺过的誓言都可以随便收回?
思绪回转,往事如烟。
我仰起头,很轻、很真心地冲裴远洲笑了一下,道:「对啊,裴远洲,我不要你们了。」
满室寂静,唯有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裴远洲似被我的笑眩了一瞬,却在听清我话的下一刻,眉间戾气横生。
身旁的案桌直接被他踹倒,花瓶摆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侍奉的宫女太监吓得纷纷跪下,连苏秋池都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从没见过裴远洲这般,柔柔地喊了声:「远洲……」
裴远洲并未回头,只咬牙切齿,如困兽一般大喊了声:「滚!」
苏秋池僵在原地,眼圈慢慢红了。
气氛愈发僵持,我默不作声地抱起长乐,想要离开。
却在转身那一刻,又被裴远洲拽住衣袖。
他低头看了一眼长乐,眼梢还在泛着红,却硬是挤出一抹笑来,语气缓和:「窈窈,我们不赌气了好不好?你若是喜欢这孩子,那我明日便昭告天下,封她为公主,你还是皇后……」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一直没说话的长乐却忽然开口。
「我不做公主。我要和阿娘一起离开!阿娘在这里一点都不快乐!」
我低头看去,怀中的长乐冲我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我蹭了蹭她的脸,笑着嗯了一声:「长乐说得对。」
裴远洲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望着我,目光渐渐平静,却透露着一股偏执的疯感。
「窈窈,我不会让你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