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庄郡王府。
青帽小厮气喘吁吁的停在书房门口,小声问道:“王爷午睡可醒了?”
看门的小童亦小声答道:“王爷正和刘先生说话呢。”
青帽小厮抹抹头上的汗,提了提气,大声道:“王爷,小的回来了!”
门内立刻传来回应:“进来回话!”
青帽小厮小心推开门,毕恭毕敬的行礼回话:“王爷,长宁公主的船已经离京了。”
庄郡王大笑道:“好!先前让她逃脱,乃是本王心中一大恨事,如今她离京而去,正可以趁机偿了本王的憾事。”
刘先生进言道:“王爷,还请听属下一句,穷寇莫追。”
庄郡王敛笑:“本王只听过另外一句,斩草除根!”
“斩草自然要除根,只是眼下于王爷而言,这不是最要紧的。”刘先生道。
庄郡王有些不耐,但刘先生是为他献策拉太子下马的幕僚,他还是压着性子问道:“先生说,如今要紧的是什么?”
刘先生道:“王爷如今已是陛下长子,诸皇子均不能越过王爷。然而废太子谋逆之事尚在眼前,陛下不会这么快就想要另立储君,王爷须得耐心等待。在那之前,王爷绝对不能让陛下起疑,是您策划了废太子谋逆一案。”
宛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庄郡王立时彻底冷静下来,皇帝有多偏心昭懿皇后的儿女,这些年看着,他再清楚不过!若是让皇帝知道是自己陷害了废太子,让废太子落到如今的境地……
皇帝舍不得杀废太子,却未必不舍得杀庄郡王。
庄郡王跌回椅子上,激出一身冷汗来,他重重喘着气,道:“长宁动不得便罢了,可她心里还惦记着老大,难道要本王放任她嚣张在外,以备来日再和本王作对吗?”说着他气怒拍案而起,“她身边还跟着老大那个混账儿子,一个个只会仗着那个死女人的脸,在老头子跟前争宠!”
刘先生不慌不忙道:“王爷须得派人盯紧了长宁公主,她身边不但有废太子之子,还有林如海大人的女儿。”
庄郡王恨恨道:“她到老头子跟前哭两声,老头子想到她那个早死的娘,还有什么不应的?本王就不明白了,那个短命鬼,就这么招老头子惦记,她死了多少年了,老头子还是吃这一套!”
庄郡王话里话外对昭懿皇后很是不敬,刘先生却只听自己想听到的,接着道:“长宁公主此举,意在林如海,王爷不得不防。”
庄郡王皱眉道:“林如海是老头子的人,可老头子……本王即刻派人往扬州去!”
刘先生见庄郡王气得不轻,想了想,提议道:“王爷,为您请封亲王的折子已经上奏多时,却不见陛下的回音,王爷不如示意人当朝上奏,为您请封,以您的功劳,陛下必然不能当廷驳回。”
庄郡王如刘先生所料,再次气怒:“老头子偏心得很,老大要谋反,我揭发有功,老头子却记恨我害了他儿子,什么道理!”
刘先生道:“王爷已是长子,自有大义在手。”
庄郡王很快转怒为喜:“他不是恨我恨的不想见我么,我偏偏不如他的意!”
……
清早,黛玉往长宁公主船上去请安,门口的小丫头福身行礼:“林姑娘来啦!”边说边将帘子掀开,请黛玉入内。
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不是长宁公主。
黛玉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迈开步子,过去给长宁公主施礼问安。
长宁公主笑容和煦道:“坐罢。”
叶淮起身,笑道:“妹妹好。”
黛玉并不看他,面上亦带着笑道:“哥哥好。”
长宁公主将自己跟前的碟子往黛玉那边推了推,道:“才端过来的豌豆黄,你尝尝。”
行船半个月,黛玉日日往长宁公主这里来晨昏定省,即将成为“母女”的两个人并不亲近,但谁也没有想给谁不痛快的意思。
长宁公主待黛玉温和,黛玉对长宁公主尊敬,两个人相处的生疏而客套。
黛玉拿了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眼睛只盯着盛点心的碟子,好似这是多么罕见的物件,绝不往别处瞧一眼。
长宁公主看了叶淮一眼,叶淮不明白姑母的意思,茫然以对。
看黛玉实在拘谨,吃过点心喝了茶,长宁公主也不多留,任人走了。
“瞧你将人家小姑娘吓的。”长宁公主点点叶淮,笑道,“她日日过来,除了遇上你,再没有这样拘束过。”
平日里黛玉过来,长宁公主与她好歹能好好说上两句话,叶淮在这里,黛玉却好像是恨不得不说一句话,让人觉得没她这个人在才好。
叶淮无奈道:“姑母,我和她都没有说过第二句话,我倒是想吓她呢!”
除了问好,叶淮和黛玉之间再无别的交集,吓她?叶淮真心觉得自己很是冤枉。
叶淮厌恶林如海也好,想拉拢林如海也罢,都不会从一个小姑娘身上下手,只是因为同行一路,还不可避免的有了层亲戚关系,总不能失礼。
总不至于这林姑娘不喜他礼数周全吧?
“罢了。”长宁公主道,“她到我这儿来,不过就是晨昏定省,你避开便是,省的人家不自在。”
叶淮撇撇嘴,道:“是。”
长宁公主失笑:“瞧在她爹的面子上,你多担待些。”
想到林如海,叶淮更想撇嘴了,但他知道长宁公主虽然对这桩婚事既排斥又厌恶,但对林如海这个人倒是很看重,便只抿了抿唇,道:“我也不同她一个小孩计较。”
长宁公主摇头道:“ 她只小你一岁,怎么就小孩了?”
“她又瘦又矮,可不像个八岁的小姑娘,荣国公府衰败至此,连口饱饭都没有了吗?”叶淮道。
长宁公主轻蹙眉头:“她是瘦了些,可听听你这话,又瘦又矮,说的她貌若无盐似的。她只八岁不假,但观其相貌,却已有绝世之姿,再过几年,林家的大门怕是都要被官媒婆踏平了。”
话转的有点快,叶淮纳闷道:“姑母,她的容貌如何,要紧么?”
长宁公主一愣,失笑道:“现在不要紧,往后……她才几岁,我不过随口一说。”
叶淮点点头,对林姑娘的婚事如何不是很上心,转而说起正事:“我与姑母已离京半月,京中可还风平浪静?”
长宁公主道:“上午停船靠岸时,收到了封云和姐姐着人送来的信,说是陛下将为庄郡王请封亲王的折子留中不发,忍了这些日子,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朝会时竟有那不懂事的当朝为庄郡王请封,陛下欲要搁置,他还当庭历数庄郡王的功劳,皇帝只能下旨,晋封庄郡王为庄亲王。”
云和公主乃是皇帝的大公主,生母为淑妃,昭懿皇后生前便同淑妃交好,昭懿皇后去后,淑妃很照顾昭懿皇后留下的一儿一女,因着这等关系在,长宁公主同淑妃所出的两位姐姐,感情素来很好。
皇帝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废太子一脉,凡是和废太子相关的人等,明里暗里的人,都被皇帝清理过一遍。作为废太子的嫡亲妹妹,长宁公主身边的人也被皇帝拔除了不少,但她还是尽力保了些人下来。
不过眼下皇帝疑心深重,长宁公主不能保证暗处有多少皇帝的眼线在盯着自己,不敢轻易召令手底下的人。
而通过公主们得知朝中宫中的局势,则是长宁公主的阳谋。
皇帝怀疑长宁公主,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长宁公主如果不想被皇帝“流放”,她必然要做些什么,以便自己能够再次回到京城,这是很合理的理由。
叶淮冷笑道:“庄郡王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长宁公主道:“他没有得偿所愿,他才只是亲王而已,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庄郡王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储君之位。
叶淮握拳忿忿道:“痴人说梦!”
长宁公主道:“陛下连一个亲王都封的这样不情不愿,叶锦怎么就不明白,他再如何做,皇帝都不可能属意他为储君,他做什么,都只是为别人作嫁衣裳罢了。”
叶锦正是庄王的名字,他的母亲德妃是当今还是太子时,当时的太后后来的文德皇后所赐。
文德皇后不是先皇的生母,为了扶持摇摇欲坠的母家,她将娘家的女孩儿赐给了下一任天子。孝道为先,皇帝不能拒绝,还得宠幸这个女人,很快她就生下了皇帝的第二个儿子。
皇帝不喜,文德皇后却很喜爱,亲自给这个孩子起名叶锦,皇帝就更不喜欢这个儿子了。但文德皇后还在,皇帝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好歹还会做做样子。
文德皇后薨逝后,皇帝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叶淮道:“储位空悬,庄王的野心昭然若揭,英王难道只会看着吗?”
长宁公主道:“叶锦如此急不可耐,陛下只能更厌恶他,咱们可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等待合适的时机,找到他们的马脚,找到为你父亲洗刷冤屈的证据。”
叶淮神色凝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