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沅饥肠辘辘的飘出客卧,许慕刚炒完倒数第二个菜。饭桌上摆着微微冒着热气的两菜一汤,干煸四季豆,番茄炒蛋,配着肉包子和虾皮紫菜汤,就差油焖虾。
两眼都是蚊香圈的冯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只虾作势要往嘴巴里放,急得许慕差点把锅扔了,连忙出声阻止,“生的,那是生的!”
这是对着电脑画图画傻了还是饿傻了?
“又不是你生的,着什么急,我就想看看今天超市的虾新不新鲜。”冯沅促狭的挑起眼角,琉璃样剔透的眸子里尽是得逞后的笑意。
许慕:………………
又被耍了!
冯沅倚在门框上大模大样的偷吃成品,“鞋柜左边抽屉里的钱是买菜和付外卖的,菜钱你自己从里面拿。”
“不用不用,我赚钱了,该负担些生活费。”
冯沅手搭在许慕肩膀上,把那张颜值逆天的脸凑到许慕面前,质疑的看着他,“我像吃软饭的小白脸么?”
正对上男神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许慕脑袋空白了两秒,下意识的点头,又觉得不对,连忙摇头,“嗯……不,不像!”
“家里的食宿由我负责,不需要你操心。”冯沅冷厉的唇线微微放松,露出个柔和的弧度,揉揉他的脑袋,“想养我,你还得努力几年。”最起码也得舍得活虾投喂吧?
许慕眨眨眼睛,养冯沅?这个目标好远大!
吃过晚饭,冯沅便带着许慕下楼散步消食,顺便熟悉下周围的环境。
他们住的小区东西各有一个门,东边是正门,就是许慕这两天出入的那个,门口有片开发完备的商业街,超市,快餐店、电影院、KTV、百货商店一应俱全,交通线四通八达。西门则与N大相对,夹着条四米来宽的小吃街,街两边密密麻麻的开着上百家各式各样的小吃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原本正是小吃街热闹的时候,可惜这会儿N大还没开学,所以人气萧条,略显冷清,许多铺面甚至索性关店跟着学生一起放假。
N大的侧门就在小吃街上,冯沅计划带许慕进去逛逛,没想到假期门关得早,七点过后就锁的严严实实,无奈的两人只得由南向北的沿街溜达。
重庆火锅,兰州拉面,武汉热干面,贵州小食,粤式茶餐厅,台式卤肉饭,东北炖菜馆,西安肉夹馍,山东煎饼,南京鸭血粉丝汤,扬州炒饭,沪式炒面,新疆羊肉串,几百米的街面,愣是被东西南北中各地小吃挤得满满当当,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全国美食地图。
“这家的牛肉粉丝汤肯定合你口味,前面门口挂着红色灯箱那家,他们家的小笼包不错,每天四点半的时候来就不会排队。”冯沅带着滔滔不绝的气势边走边给身边的吃货介绍,“对了,沿着小吃街往南走到头,马路对面的玉带湖公园,门口有家专卖蟹粉小笼和虾仁鲜肉生煎包的,每锅只卖两百个,我跟宿舍里一个哥们都喜欢吃,可惜抢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幸亏吃饱才出来。”许慕看得目不暇给,要是饿着肚子逛这里,非得馋死人不可。
“开学后,每月最后一个周六的下午,这里会有服装设计系的学生在这里摆摊卖手工制作的T恤,每件都是唯一单品,均价三十,有些还不错。”冯沅扬起下巴,隔着铁栏杆点指学校里面的一片长廊。
“你还会买地摊货?”许慕惊讶了,冯沅唯一让他不能苟同的就是花钱如流水的毛病,小时候买棒棒糖都挑一只能买人家一把的那种进口货,简直就是“只买贵的”这四个字的最佳代言。
“为什么不能?我在这儿买过件T恤,胸口的机器人图案是用废弃金属片、纽扣和拉链拼凑出来的,非常有蒸汽时代的感觉,创意特别棒。”冯沅挑眉望着那片夜色里有些模糊的长廊,侧脸轮廓映衬在明明灭灭的霓虹灯招牌里雕塑般完美,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紧身T恤,隐隐勾勒出胸腹平坦的线条,劲瘦的腰肢收紧在黑色的牛仔裤里,两条长腿笔直挺拔,愈发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惹得路过的姑娘频频侧目小声议论,还有装作自拍的模样偷拍的。
许慕看着他,眼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羡慕,呆愣了几秒才垂下眼皮皱着鼻子嘟囔,“我以为你只喜欢贵的。”
“不会是我妈跟你说的吧?”冯沅转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眉骨和山根间投出片好看的阴影,“我的消费理念只有两个,第一,我愿意买单,第二我买得起单。既便宜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便宜没好货。”许慕脑子一抽,无比顺溜的接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冯沅微微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就能遇到。”
许慕眨巴眨巴眼睛,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半条街的灯火,无奈又羡慕的道,“那是你命好。”
“我当然命好,小时候还有算命先生说我是司水的神仙转世呢!”冯沅自负的应了句,夹着些孩子气的得意,拍拍许慕的脑袋,“你听话点,可以分你一半。前面那家店的乳酪酸奶你保准喜欢,赶紧祈祷还没卖光吧。”
冯沅说的那家冷饮店面积极小,小到不足两个平米,临街放置着台一人高的冰柜,店内除去冰淇淋机和操作台,仅能容纳店员转身而已。
他们赶到的时候,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站在店门口扒着冰柜门看得起劲。
那小孩长得唇红齿白,分外可爱,圆溜溜的脑袋上只有层青黑色的发碴儿,身上穿着件灰蓝色溜白边的长衫,腰间用红绳挂着块长条形的乌木坠子,背着个黄色的小包袱,脚上是古朴的黑布鞋,除了没有戒疤,怎么看怎么像电视里的小和尚。
他乌黑的眼珠盯着冰柜里那排五花八门包装纷繁的乳酪酸奶,面色纠结的咬着手指头。背后的小包袱里,探出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猫,那只猫通体乌黑柔亮,只在额头正中间有撮心形的白毛,全身的被毛就像用上等水墨一笔笔晕染而成,带着点软软的蓬松感,看上去就手感极佳。小猫下巴和一只前爪搭在小和尚的肩膀上,一双金色的眼睛焦急的眨巴着,胡须抽动,馋得不要不要的。
许慕朝四边看了看,没发现其它类似装束的大人。这小和尚自己一个人来的?
冯沅直接跟店员点了两份原味的,店员去开冰柜门,小和尚乖乖退开一步,目光仍旧依依不舍的粘在冰柜上。
“想吃哪个?”冯沅大方的指指冰柜,“哥哥请你吃。”
小和尚诧异的抬起头,白皙的小脸蛋上浮现一丝赧红,赶紧摆摆手,口音带着浓重的乡音,“不用不用,俺不想吃。” 他还没说完,包袱里的小猫便着急的用胖乎乎的爪子挠了两下他的肩膀。
冯沅跟许慕对视一眼,挑挑眉毛,“真的?”他刚才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真的,俺只是在和自己的贪念做斗争。”小和尚屈指敲敲小猫的额头,扬着奶气的下巴,一脸的郑重其事,小手却紧张的抠着胸前黄色的包袱结,停顿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俺有钱的,很多钱。”
冯沅&许慕&店员:………………
“那好吧,小师父你加油!”冯沅最先回过神来,尊重小和尚自己的意思,打算结账走人。
小家伙一板一眼的朝他拱手为礼,“无量观。”
许慕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你是道士?”哪家道士会把头剃得跟和尚似的?
小家伙满面正直的点点头,再度拱手,“正是,俺……小道崂山华盖派旁支华源门第四十六代首席弟子沈良。”
冯沅挑挑眉毛,幸灾乐祸的拍拍许慕的肩膀,“人家辈分比你高!”根据他们从小翻过的那些手抄本记录,许家正是崂山华盖派清虚门的一支,按照辈分算的话,传到许慕这里,已经是第四十八代。
“道兄是?”沈良懵懵懂懂的望向许慕,听冯沅的意思,他也是道门中人?
许慕哀怨的看了冯沅一眼,连忙跟沈良解释,“我姓许,祖上也出过道士,拜在华盖派清虚门之下,不过……到我这代已经……”
“道兄想是家传已失吧。”沈良努力板起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装出肃穆的表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没错。”许慕点点头,赶紧跟沈良道别,拽着冯沅溜之大吉,他可不想承认自己是四十八代,要跟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执祖辈礼节。
沈良站在小吃街中央,望着许慕的背影喃喃自语,“清虚门许家?”
小黑猫懒洋洋的趴在沈良肩头,舔着自己胖乎乎的爪子,“他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
“怎么办?他好像被东西标记了。”沈良重新咬起手指,面色分外苦恼。
“这么好闻的味道,没妖怪惦记就怪了。”小猫慢条斯理的白了沈良一眼,“换做两百年前,我肯定也会去尝尝。”
“八步,记住你已经归入道门了。”沈良警告性的屈指,作势要弹它的额头。
黑猫把头扭向一边,几条长长的胡须在晚风中轻颤,“你再管老子叫这个蠢名字,我就挠花你的脸。”
第二天只有两件清平巷的到付包裹,许慕揣着七百块钱赶到巷口的时候,刚好十二点整。街面开张的店铺依旧稀稀落落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做生意,估计都是些有钱任性的主儿,路中间的地摊倒依旧人声鼎沸红火的要命。
许慕循着记忆很快找到昨天那位头发花白的摊主,剜肉般的把七百块钱递了过去。
摆弄着铜钱的摊主抬起眼角,“你要是觉得贵,也可以拿几滴……”
他还没说完,铺盖下的青条石突然震动起来,地摊上展示的瓷器钟磬齐鸣般的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许慕紧张的望向四周,怎么回事?不会是地震吧?
摊主立刻收了声音,痛快接过许慕手里的钱,将缺块釉面的瓷枕烫手山芋般的抛进许慕怀里。
瓷器大合奏般的响动立刻停了。
摊主长出口气,“宋代的民窑枕,现在归你了。”
“宋代?”许慕低头看看怀里的东西,这不是假货么?
“对,宋代。”摊主肯定的点点头,再也不肯解释更多,只催促他离开。
许慕赶着去送快递,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将瓷枕小心翼翼的放在后车斗里,要真是宋代的,就算破损也不止七百块吧?卖掉会不会赚些钱回来?摊主难道会做赔本买卖?
“您好,请问“铁牙”先生在么?有他的快递。”许慕敲敲三十九号的铺门,礼貌的询问着桌子后面翘着二郎腿听京剧的青年。那人染了头非主流的灰白色头发,眼神锐利,肤色黧黑,胳膊上虬结的腱子肉几乎要撑破衣袖,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他手里捏着把三四十公分长的断刀,正在用指腹轻试刃口。
“放那儿吧。”平头不耐烦的用手里的断刃指指门口的木头柜台,上面横七竖八的堆放着不少把或黑或黄的刀剑,皆是红斑绿锈,蚀迹斑斑,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
“先生,不好意思,这是到付件,需要付12块钱。”为了那个坑爹的评分系统,许慕努力挤出个微笑,依旧把快递抓在自己手里。出门前,老板娘特意叮嘱他,如果对方不肯付钱,至少要把包裹拿回去。
“你敢跟老子要钱?”那人抬起头,横眉立目,凶光毕露。
“到付件……就是需要收件人付费的。”
青年猛的踹开桌子站起身,桌腿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凄厉的响动,他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九,铁塔似的,压迫感惊人。只听“嘎嘣”一声,青年示威似的徒手将手里的断刃折成两截,丢到许慕脚边。
至于么?为了十二块钱还要杀人不成!许慕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对于钱的问题却坚决不肯退让,“不付钱就不能收货。”
青年两步跨过去,粗暴的捏住许慕的脖子,杀气腾腾的瞪着他,“再啰嗦老子□□你!”
………………
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想过作为个男人有一天还要考虑贞操危机。
许慕瞠目结舌,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