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左息禾,是大耀朝的太后,
是唯一一个还活着就被人们歌颂赞扬的人。
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视我为榜样典范,乡野巷陌间的人日日烧香祈祷,希望祖坟冒青烟,家中能出我这么个人才以耀门楣。
就连民间摸骨算命的神棍形容一个女子有好运的时候,都是说有当朝太后之命格。
是啊,我的命似乎太好了。
我八岁牙都还没换完的时候就嫁给了先帝当皇后,成了六宫之主。
十三岁的时候,走上人生巅峰成了太后。
现在,十九岁就有叔玉这样的好大儿要给我养老了。
各位,你们敢想吗?我年纪轻轻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上了其他女子要穷尽一生追求的生活。
我平常走路都要控制自己步子别迈大了,担心一不小心就飘了。
不过,嗐,我这一生好命,全靠我那个疯爹支棱。
我爹左相,是个把握朝政的权臣。先太后是他的义妹,还是他年轻时候的半个情人。
总而言之,当年就是那个疯批太后和我的那疯批左相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拿捏先帝,把才八岁的我直接打包送入宫中。
我爹总说先帝玩物丧志,是个窝囊废。很好拿捏,很好掌控,很好宰割。
但我接触到的先帝,其实一点也不窝囊。
我见他的时候,先帝已经三十七岁了。
他看到我坐在未央宫的那瞬间,笑得无奈和嘲讽。
他问我多大,
我缺着两颗大门牙,说过了年就九岁了。
他扯了扯嘴角:「左相太后真是费心了。」
诚然,我爹是个变态,但先帝是个正常人。
他对八岁的我能有什么心思,他一直拿当我孩子养。
而我自小生在四角的深院中,亲娘早逝,我爹培养我的目的一直很简单、很明确。
无论谁是皇帝,我都得当皇后。
是以,我自打有记忆开始,就是绣花弹琴,插花弄茶,行为举止都是按照皇家礼仪来教养的。
倒是后来在皇宫那几年,先帝教我识字读书,他给我讲大耀的山川河流,人文地理,讲一年四时之变,讲霜、雪、霞、烟。
他还会带我和皇子们一起去狩猎。
先帝后宫妃子众多但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位皇子。
我初次见那两位的时候,
小皇子叔玉以为我是新来的小宫女,吩咐我给他背弓抱箭盒。
旁边的侍女急忙道:「这是皇后娘娘,殿下要称母后。」
「啊!」叔玉看着我,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这妮子都没我长得高,还当我母后?」
叔玉是七岁的时候才从宫外找回来的。据说他的母妃是先帝曾经喜欢的姑娘,早些年被太后给逼出了宫。
他长在外面,身上有种洒脱无畏的劲儿,和我们这些高墙内养大的孩子不一样。
他虽初次见我就嘲笑我,但心思简单纯粹,一来二去就和我熟络了。
而那位大皇子,哦,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景垣。他见到我第一眼,神色莫测,冰得像是天山常年不化的雪。
可我看他第一眼,就像是在看自己。
我觉得大皇子和我很像,他自小被培养成皇位的继承人,缄默少言,束于条条框框中,就像是我的另一半影子。
我是想亲近他的。
他十四岁生辰的时候,我给他送了一只自己养的小兔子。
他却看都没看一眼,第二天就做成了红烧兔头派人送到了我宫中。
那时年幼,我搞不懂那是为什么,只觉他性子不好,天生凉薄。
直到后来才明白,他不是冷漠,他是恨我。
他比我和叔玉都大一些,在我和叔玉什么都不知道无所顾忌地玩到一处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家族仇恨。
已经知道我爹丧心病狂拿捏着他爹,拿捏着他们景家的江山。
已经清楚知道,我是仇人奸臣的女儿。
也知道,我一个八岁的丫头片子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可笑可悲又可耻。
他从来都是恨我的。
我也深知此理,这么些年从不招惹他。
此时瞧着他这副假面模样,我自觉了这么多年,我肯定不会往枪口上撞。
我双手交叠在袖中,颔首低眉:
「哀家感念留安王一片孝心,只是哀家不喜淮南。」
我此话一出,叔玉郁闷了,我疯爹满意了,皇帝坐在那继续不言语。
三只狐狸,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