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定要做的漂亮,让那对贱人永世不得翻身。”三姨娘,不,黄鼠狼的声音透着轻蔑的恨意,从被打的那天起我就发誓,以后就叫她黄鼠狼了,到死都不改口。
“放心吧,三夫人,这药只是普通的泻药,小少爷不会有什么万一。到时候您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说是小贱人做的,老爷那么疼您,一定会勃然大怒,上次那小贱人命大没有被火烧死,这回一定会被她亲爹给打死的!小贱人一死,姓张的女人定会肝肠寸断,说不定就真的出家了,到时候大夫人的位置您还不是唾手可得?”说话的是黄鼠狼的贴身丫鬟贝儿。
正所谓“狼狈为奸”,古人诚不欺我也。
“哼,贝儿,上回幸亏你偷看到那个小贱人钻狗洞出去,让我们守株待兔地将了一军,这回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她轻轻摇了摇团扇,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芒。
好歹毒的女人!这种人就应该被强塞一火车皮的猪肝,不,是一太平洋的!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既然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下的去手,本吐槽星人又何必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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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我躺在湖边的长椅上,正舒服地玩着指甲。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清香,如冰凉的水珠划过肌肤,又像小时候吃过的枣泥糕般甜丝丝的,我抬眸,只见小六子捧着一个白瓷碗朝我走来,定睛一看,原来瓷碗中正飘着几朵开的正盛的栀子花。
栀子花斜靠在碗边,层层叠叠,婀娜多姿,就像刚出浴的婷婷袅袅的美人,对,婷婷袅袅,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用和小鸟联系在一起,你别说,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小六子将瓷碗放在茶几上,从中拿起一朵白花,轻轻地插在我的鬓发间,我吓了一跳,又不好拂他的意,再说我是真的很喜欢栀子花,几乎每年都要戴,这些年小六子也知道了我好这口。
“武六七,谢谢你!”我开心地一笑。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伤疤虽然还是那么丑陋,对我来说却越来越顺眼了,毕竟是生死之交,这点可不是盖的。
“小姐,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春榕拿着一个托盘,朝我点了点头。
我淡淡地抿了口茶,“很好。”
事情本在我的意料之内,谁知黄鼠狼的芳雪院中却突然一片混乱。
我听到有人大哭失声,怎一个惨字了得?那是黄鼠狼的声音。我哼了一声,至于吗?小时候我有次腹泻还泻了三天三夜呢,那才叫一个酸爽。
越来越多的人都往芳雪院去了,我意识到事情不对,拉住了一个眼熟的丫鬟,询问道:“芳雪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
“回小姐的话,是小少爷……出事了!”
“不就是拉肚子吗?”我鼻子痒痒的,好想擦鼻涕,不,忍住!不能在丫鬟面前失了风度。
“回小姐的话,小少爷全身发黑,中了剧毒,就快一命呜呼了!”她突然捂住嘴,惊慌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诅咒小少爷的!奴婢该死!”
我惊得连茶盏都掉到了地上,舌头像打结一般,“你、你胡说。”
“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呀!”她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发抖,这是来自内心最深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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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芳雪院的时候,明明那么多人,却没有半点声响,三姨娘正抱着她的孩子瘫坐在门前,双眼空洞,就像失心疯了一样,那襁褓中的婴儿已经辨不出人形,黑乎乎的仿佛一团烂泥。爹爹蹲在她的身边,正低声安慰她。
“兰儿,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我看到爹爹的眼中流露出悲哀——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突然想起,现在这个形容可怖的婴儿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还不到半岁,虽然我不喜欢他,有次还偷偷敲了下他的脑门,却从没有想过害死他。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亲默默地牵着我的手,低着头静默不语。
我心里闷闷的,像上古的怪兽在咆哮嘶吼,却找不到出路。难道我堂堂正正的吐槽星人已经变成一个杀人凶手了吗?还怎么有脸去见吐槽星父老?这个念头一出,心底的罪恶感像滔天的巨浪席卷而来,就快就将我淹没。
三姨娘突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着我怒吼道,“一定是你这个小贱人杀了元儿,一定是你!”
爹爹拗不过三姨娘,只好派人搜我的屋子,看吧,爹爹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原则的人,要是真发现是我杀的,不扒了我的皮才怪。
他们从我的屋子里搜出了几包泻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娘亲柔弱地站在我的身后,突然说:“也许是三夫人自己让元儿吃坏了东西也不一定呢?老爷,您不能厚此薄彼。”
爹爹叹了口气,默许了家丁们继续搜查的行为。令人意外的是,从三姨娘的房间里搜出了一包鹤顶红,一查正是将元儿致死的毒~药。
我永远也忘不了三姨娘当时的神情,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一样,她全身都在颤抖,突然仰天大笑,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原来是我……是我杀死了元儿,是我呀!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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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娘彻底疯了,闲暇的时候,她总是抱着一个布娃娃,元儿、元儿的叫着,谁劝都没有用,只要有人靠近,她就会惊吓的大叫,连爹爹都不例外。
这些天我总是做噩梦,有时候梦到自己掉到一个深渊里,四周黑黢黢的,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哭喊都没用。有时候梦到元儿满脸是血,伸出利爪,吐着长舌头向我索命,我觉得自己的吐槽能量正迅速流失,简直要崩溃了,真的。
以前我从不怕鬼,现在连睡觉都要春榕陪着,还必须点着灯才能睡着。就算这样,脑海里还是时常浮现元儿死时的样子。很多时候,我坐在湖边,一发呆就是一上午,武六七做了很多木偶逗我玩,我也不去理他,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
天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回到过去,三姨娘能好起来,哪怕生龙活虎地和我吵架、打架。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凶手。
有天我拿起一块石头,滑破了自己的指尖,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也许我真是个怪物,连凡人最起码的疼痛都感觉不到。有时候,我真想好好的痛一场,如果这能减轻我罪孽的话。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要是哪天流血过多都没有发现,说不定就直接去见马克思了。
昨天,我得知三姨娘掉到井里,淹死了。据丫鬟说,午夜的时候,她的布娃娃不知被谁挂在了井边的树枝上,她拼了命去够那个娃娃,结果脚下一崴,摔到井内,就再也没有出来。
爹爹很伤心,府里因为三姨娘的事陷入了一片低迷。爹爹一共娶了六个老婆,娘亲吃斋念佛,而四姨娘体弱,整天躺在阁楼里,六姨娘因三姨娘的诬陷被赶出了府,其余三个都死了。现在,爹爹总是住在芳雪院内,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上朝的时候才会走出芳雪院。
就在我以为这个家要垮了的时候,娘亲却将房内的菩萨香火全部撤了出去,重新开始打扮,换上紫红色的锦衣华服,盘起了华丽的发髻,一跃成为魏府真正的主人。
渐渐的,我听到越来越多的风言风语,昨天甚至听到丫鬟偷偷议论,“我听说三姨娘就是大夫人害死的。”
有天我准备向娘亲请安的时候,发现春榕也在屋内。
“夫人,小姐还是神色恹恹的,每天吃的也不多,我们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她?”春榕的声音隔着一层窗纸,就像雾里的白花,并不是很清晰。
娘亲吹了吹被凤仙花染得嫣红的指甲,懒懒地说:“不必了,要是这一点黑暗都接受不了,又怎么做我的女儿?那贱人和贱种是死有余辜,怪不得旁人。”
我眼皮一跳,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呆呆地站在窗户边,竟失了神。原来,娘亲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柔弱,甚至,根本就不需要我的保护,那我之前所坚持的一切,又算什么?
我苦笑了一声,我想,这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娘亲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听起来那么遥远,像云端里飘荡的龙涎香。
我早就有预感,那日,我只是要春榕将更强力的泻药下在三姨娘和元儿的粥里,再把同样的泻药放在她的房间,假装是她自己不小心所致,让他们母子拉个三天三夜,吃些苦头。我的想法是,拉肚子那么难受,看她还有没有力气冤枉我!
谁会料到,元儿吃了那粥会死。
谁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娘亲似是掩着唇笑了,“那贱人做梦也不会晓得,我能将毒~药混入粥中,然后买通丫鬟藏在她的屋内,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奇怪的是,我明明吩咐的是砒~霜,丫鬟却拿成了鹤顶红,不过幸好,殊途同归。袅袅还是太心软,不过她还小,多得是历练的机会。对吗?我的袅袅?”
我一惊,原来娘亲根本就知道我在门口,全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咬了咬嘴唇,低着头、慢慢地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