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为明天的宴会挑选礼服时,阿夏扭扭捏捏走了进来,十分不好意思地把一包钱放在桌上,脸红了一片。
我挑眉盯着她,示意她有话就讲。
阿夏的脸更红了,像熟过头的苹果:「昂春说,不要咱们的钱,那报道是他自己愿意写的……」
昂春,这么快就直呼其名了?看来是关系有进展。
不过就算这个王昂春自己愿意写,报社也未必愿意刊发,何况是头版头条。
这么一算这个人不止没要钱,甚至还往里贴了。无端示好,必有所求。
我把手边的裙子一扔,正视阿夏:「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总得让我知道,这个人情卖给我,我该还给谁?」
阿夏知道再磨叽下去我真的会烦,这才开口:「昂春说,他不想待在报社了。他想,来咱们商会。他说他相信你,你能帮大家。」
我对帮大家可没兴趣,我做这些是为了自保。
看着她少女怀春的样子,我按了按额角,问:「你是怎么对人家描述我,他才对我有这些误解的?」
这回阿夏也不磕巴,也不扭捏了,那叫一个顺口:「我说小姐好,小姐仁义,小姐漂亮,小姐……」
我及时打断她:「行了。阿夏,你要知道,这个人情我是给你的,没有下一回了。」
想卖我人情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不是阿夏,他这份好我未必会收。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人情就显得麻烦了。
「除了写文章,他还会什么?」总不至于把人招进来,就是让他每天给我拍马屁写祝词吧?
阿夏明显愣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我暗暗摇头,果然色令智昏。
「算了,既然拿得动笔杆子,誊抄账目往来总是会的吧?就让林叔带他,先好好学着。」
阿夏还想争取些什么,不过看我的样子,她最终还是没说话。新来的人有几个能直接跟着林叔的?这已经是不错的差事了。
我出席宴会时,早有记者等在那儿,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我只报以微笑,并不回答。
抬脚走进了大厅,向一众叔伯们嘘寒问暖,像极了一个恭顺的晚辈。
尤其到了黎维雨面前,我更加谦和:「黎叔,这次引退的可都是您的旧相识。我人年轻,面子薄,还请您多替我照料。」
根本不是什么「旧相识」,那些人都是他手底下的狗罢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罢工,他才是幕后主使。
难为这老狐狸沉得住气,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竟然能按得住这些手底下的人。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有领头的突然发难:「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都老啦,大小姐看不上我们也是当然的。可怜我一把老骨头,离了姜氏,恐怕只能饿死街头喽。」
「是啊,是啊。我们陪着明达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只要姜氏好,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大不了就下去找明达,到时我们还是好兄弟。哪像如今……」
说是不计较,处处都是计较。一个个演的自己都当真了,恨不得抱头痛哭。
可惜并没有起到什么导向作用,今天来的大部分都读过书,有自己的见解,不会被别人三两句就牵着鼻子走。
更何况现场不只有之前大肆报道我仁义之举的记者,还有那些前一阵刚听过我演讲的学生。
他们怎么也没有办法把一个愿意养活整个工厂的姜芜和「薄待公司元老」的形象联系起来。
我捏着酒杯缓缓走过去,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这是说什么笑话呢?且不说你手上的戒指,嘴里的金牙,你在沿江路那套大房子不是刚装修过吗?怎么会露宿街头呢?」
我又转向另一个:「我父亲在世时就说您是最多愁善感的,公司这么忙,我倒真怕累着您,再哭一场可怎么是好?安享晚年才是要紧的。」
有着金牙齿的那位重重哼了一声:「安享晚年?不饿死就是好的了。小姐您是大善人,连那些没用的工人都养着,到我们这儿什么都不剩了。」
先礼后兵,在虚与委蛇这种事上,我耐心一向不是很多。有人给脸不要脸,那就干脆撕破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