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下,两个的身影在山林中仓促奔逃。
到一丛林前,走在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
“小姐,怎么停下了?”阿木喘着气问道,若不是在夜里,还能看到他脸上的焦急。
沈蔚亦是呼吸急促,可人却沉着冷静不少,她原以为趁着夜黑赶路,不会引人注意,谁想还是被人发现了,在这荒郊野外,若他们真被捉住,才真是死路一条。
她望了望身后,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包裹取下,“阿木,这样走不是办法,你拿着证物躲在这,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阿木一口回绝,单是让女子一人在这林中行走就危险至极,更别说他们身后还有追兵。
“若是我们都被追上,之前所费的精力都要前功尽弃,你回京后告诉父亲,奸臣狡诈,切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要打草惊蛇。”她背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要是没回去,也不要派人来寻,没有我,他们才会放松警惕,咱们也能有迹可循。”
阿木还想说些什么,渐行渐近的马蹄声传来。
沈蔚不容拒绝地将他推到草从前,又看了他一眼后,转身投入黑夜之中。
阿木眼中含泪,躲进草丛,看着沈蔚清瘦的身影越走越远。
***
“祁二,进来吧,这丫头的衣服换好了。”
沈蔚朦胧中听到身旁不远处一个中气十足的妇人嗓音,她浑身发热发痛,尤其是右腿,像是被碾过一般。
闭眼前从山崖坠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苍天庇佑,她落入一条溪流,捡回了一条命。
她想睁开眼看看周围,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只能竭力听周围的动静。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也没靠近,就站在门边。
“这女子是哪家的,弄得浑身是伤。”五婶将破烂泥污的衣服放凳子上。
祁二皱着眉,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早上去山上,路过河边看到的。”
“我们村也没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邻村的,长得这般俏丽,真是遭罪了。”五婶叹口气。
祁二不吭声,他向来话少,这种场景下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还没娶媳妇,家里突然多出个无亲无故的姑娘也不像话,她要是醒了就问明白,要是没醒,明天就送村长或衙门去吧,这么重的伤,要是死在你这,到时候说不清。”
“嗯。”
“说起媳妇,你今年都二十了,早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你爹娘走得早,没人给你张罗这些,要真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你告诉我,我托媒人说去。”
祁二看了眼家徒四壁的屋子,面不改色道:“欠的债还没还完,不急这个。”
“唉,你家是外面迁来的,在方家村也没个亲戚,这么多账就压你一个人头上。”
五婶颇为怜惜地唠叨,祁二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
床上的沈蔚听到这后,终于忍不住,脑子一沉,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她终于有力气睁眼,只是屋内灰暗一片,看不出个大概。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草药味,一团昏黄的光自门口靠近。她偏头看去,见一个挺拔的男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执油灯,朝屋内走来。
男子见她醒后,步伐一滞,微微有些吃惊。须臾后,又继续走到床边,垂首望着她。
沈蔚回想之前听到的对话,对自己的处境也猜到了个大概,只是就目前而言,她最好避免和任何官府的人打交道,以免自投罗网。
况且她身上这么重的伤,离了这怕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希望,便在眼前这人身上了。
她还记得昏迷时那妇人说的话,一颗玲珑心转了又转,心中做下决定。
“这、这可是方家村?”沈蔚见他迟迟不开口,只好忍着痛先出声。
“是。”男子点头。
“我找一户姓祁的人家。”犹豫再三后,她轻轻开口。
祁二没料到她这样说,迟疑片刻后才道:“我就是,你有何事?”
沈蔚用尽全身力气,半坐起身,伸手揪住了祁二的粗布衣摆,埋首在他怀中,带着哭腔唤了一声:“表哥!”
她此时眼中泛起泪水,并非伪装,而是被身上的伤活生生疼的。
她边哭边诉说着悲苦的来历,编了个父母因病去世,嘱咐她来寻远亲,半路上跌落山崖,被河水冲到这里的故事。谈及动情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惹人怜爱。
可祁二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他抿嘴听完后,面无表情道:“现在我家也只剩我一人,你一个姑娘住这不方便,还是回去吧。”
沈蔚抬起头,一滴泪还垂在眼角,“表哥是不肯留我了?”
祁二沉默不言。
“那表哥能否收容我几天,待我养好伤后再走。”
祁二点头同意,将手中的药递给沈蔚后就离开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沈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惆怅,这人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亦或是相信了也不愿留她。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人之常情,谁会费钱费力帮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
一碗中药苦的倒胃,她捏着鼻子喝尽后,才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祁二送了一碗白粥进屋,沈蔚烧得昏昏沉沉,双颊泛红,强撑着喝了下去。
祁二守着她喝完就离开了,约莫一个时辰后,才领着一个大夫回来。
方家村上没有大夫,他特地跑到镇上去请的,床上那人病的重,不能再拖了。为此,他又找五婶借了二两银子,才刚还回去的债,又讨了回来。
沈蔚身上其他地方伤不重,主要是发热以及右腿膝盖部分疼的厉害。
“骨头折了,得好好养。”大夫伸手捏了几下后,拿出两块木板,示意沈蔚露出腿。
沈蔚挽起裤脚,一只白如玉的细腿显了出来,只是膝关节处红肿一片,看着十分骇人。
祁二见看一眼后立马不自在地扭开了头,视线放在别处。
大夫敷了一层膏药,又缠了一层纱布,最后用木板将骨折处固定住。
“这两天别走动,按时换药、服药,忌辛辣···”
大夫开完药,嘱咐几句后才离去,留下两人在屋内。
“表哥,让你破费了。”沈蔚歉意开口。
屋外日头正好,照得满屋亮堂,沈蔚这才看清祁二的脸,面容俊朗,挺鼻薄唇,有些偏黑的肤色更衬得他刚棱冷硬。
祁二胡乱点了下头,转身就想走,刚迈出一步,就被沈蔚叫住了。
“表哥,我、我想小解。”沈蔚低着头小声说。
祁二步子一顿,想到方才大夫的话,闷了半晌后,走到床边,躬身横抱起她。
沈蔚没料到他会这样,双手下意识地攀住了他宽阔的肩膀,目光望去,正是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茅房在最外边上,祁二毫不费力地抱着她出了寝房,又穿过堂屋,从大门走出去,最后将她放在一个小茅屋外。
“可以自己进去吧?”他低头对着沈蔚道。
沈蔚脸上红的更厉害,扶着墙点头。
祁二背过身走出几步,“好了叫我便是,你现在还不能走。”
过了快一炷香的功夫,他才听到背后一声虚弱的“表哥”。
沈蔚头顶一层薄汗,紧咬下唇,像是痛极了,抬着右腿靠墙单脚站着。
祁二回身轻手轻脚抱住了她。
一回生,二回熟,沈蔚这一次没那么羞赧,头靠在祁二肩上,转着眼珠打量着周围。这座院子不大,总共三间屋子的样子,除了寝屋、堂屋,剩下的应该是厨房了。院子四周是平坦的田地,里面长着各种各样的农家作物。
因着发热,她呼吸有些沉重,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祁二颈边。
祁二腿生的长,几步就走回去了,将沈蔚放下后就飞快收回手。短短一瞬间,沈蔚也捕捉到了他耳边的一抹红。
“谢谢表哥。”她低声道谢。
接下来的两天,沈蔚都在床上躺着,祁二偶尔出去半天,其余时间都在院里干些杂活,只是若非必要,不会进寝屋。
中途一次换药是五婶来帮忙的,五婶热心肠,听说沈蔚是祁二表妹后,换药时熟络地和她闲聊着。
“这是你换下的衣服,我拿去洗过了。”五婶将一包衣服放在床头。
沈蔚笑着道谢:“谢谢五婶。”
“祁二也没说你叫什么,多大了,从哪儿来的。”
沈蔚心想,祁二根本就没问过她,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她明白,五婶这话明着是关心,其实是暗地里撬她的底细。
“我叫祁蔚,十六了,家原是沧州的。”沈蔚凭着掉落山崖的地点,选了个相近的地名。
“沧州?那还是有点远,你一个人跑到这儿真不容易。”
五婶接连又问了一些问题,能圆上的沈蔚都一一作答,实在编不出的就谎称忘记了或是不知道。
换好药后,五婶出门拉过祁二,小声提醒他:“这姑娘虽看着和善,可来历太巧合,你可要留个心,别被人骗了。”
沈蔚坐在床边,拿过那包衣服,杏黄的衣服上残留着洗不净的污渍,衣身也被刮破好几处,被五婶用白线缝起来。
衣服中间,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玉佩中间还赫然刻着一个“沈”字。
沈蔚兀地握紧双手,片晌才又松开,乡间人多半不识字,想必他们还没有识破她的谎话。这玉佩是父亲在她及笄之年生辰上送予她的,价值不菲。也是五婶为人朴实,没有拿去换钱,不然恐怕又要将贼人招来。
修养了几日,沈蔚身上的发热已全退散,腿伤也有所好转,能下床勉强瘸着腿走动。
地里欠了好些活儿,祁二给她留了一支木拐后,就下地去了。
沈蔚在这白吃白住这么多天,心中过意不去,就想着起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小心谨慎地下床,拄着拐杖,第一次在没有祁二的相助下走出了寝屋。到正堂屋后,她看见地上两个木凳撑起了一块门板大小的木板,心中微微一动。
祁二家只有一张床,如今被她占着,祁二每夜都睡在坚硬的光木板上,九月的天气,夜里已经开始有点凉了,也不知他睡得如何。
今日晴朗,沈蔚看了看日头,快到正午时分,祁二也要回来吃饭了。
她走进厨房,灶头上有一口锅盖盖住的大铁锅,掀开锅盖,里面放有几个粗粮饼、一叠青菜和一个鸡蛋。
祁二往往早上出门前就将午饭做好,中午回来便可直接热一热就吃,省不少时间。
沈蔚在灶前的坐下,看着黑漆漆的灶口直犯愁,她从前五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懂得生火做饭。拿起灶台上的火折子,反复研究试探后,终于勉强升起了一把火。
“咳咳咳”浓烟熏得她不住咳嗽,白净的脸上也被蹭上几道黑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