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句话一出来,平熙帝又激动了起来,让昭兰有些头疼。
“谁说你们没缘分,钦天监的张天师算过了,说你们是天定良缘,是注定要做夫妻的,父皇不得操心操心啊!”
昭兰才不信父皇的鬼话,也不管宫人还未撤走,无情地戳穿父皇的谎言道:“先前二姐和三姐父皇都是这般说辞,难不成我们姐妹个个都与魏家人有天定良缘?我看这张天师是按着父皇心意算得吧。”
想来这是人年纪大了都会有的毛病,便是热衷于神鬼仙道。
父皇也是如此,不过没那么神神叨叨,只是供奉了那位张天师罢了。
听到昭兰戳穿他,平熙帝面色尴尬了一瞬,但仍是梗着脖子道:“父皇承认,你二姐三姐都是我随口诹的,但你与魏家二郎我是真让张天师算过了,八字极合,定是桩金玉良缘,小兰,你相信父皇,魏家二郎定是你的好驸马!”
平熙帝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要不是昭兰清楚父皇的心思,便真要被骗了过去。
扶了扶额,昭兰不欲与这个倔驴一般的父皇较真,在美人榻上轻轻伸了个懒腰,语调懒懒道:“父皇想得挺美,然父皇也看到了,魏家人可不想结亲,父皇还是放弃吧。”
“还有……”
昭兰即将转身的空档,扭头瞧了一眼在罗汉床上面如死灰的平熙帝,不开心地嘟囔道:“别叫我小兰,真的好土。”
说完,昭兰美滋滋地离开了。
虽然被魏家人接连拒了三次的婚很丢脸,但这是昭兰想要的结果。
那句俗话很有道理,经历了三回,昭兰相信父皇也不是个没底线的,会第四次舔着脸往上凑。
心中大局已定,昭兰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蹦蹦跳跳往芷兰殿去了。
路上还碰到了元烈那个熊孩子,突然从假山后面蹿出来唬了她一跳。
若是放在平日里,被这大侄子招惹了一下,昭兰定要打烂他的屁股。
“幼稚,一边玩去。”
抛下这句话,昭兰哼着前几日乐师给谱的小曲走了。
一身锦绣袍服的皇长孙知道自己惹了事,刚跑了几步,就见小姑姑不痛不痒地斥了他一句,神采飞扬地走了。
丝毫不像平日里,能将他逮着揍一顿屁股的模样。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元烈喃喃自语着,没有得到小姑姑回应的他颇感无趣,甩着小胳膊回去了。
芷兰殿里,觉得大局已定的昭兰高兴之下不免多饮了些酒,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还是月娘将她细细伺候了安顿好。
“分明酒量差还爱饮酒,真不知怎么说殿下了,哎……”
又气又笑地将锦被给人盖上,四角掖好,同熄灯完毕的芙蓉一道出去了。
……
后续接连几日,昭兰也试探了几次,见父皇言语中好似没了那股执拗劲,昭兰心下大喜,彻底放下心来。
心情畅快了,便要去宫外溜达溜达。
昭兰上头有四个姐姐,其中三个姐姐都已然有了公主府。
按照大周常例,成了婚的公主便会被赐予公主府,至于公主到底是随夫家住还是住在公主府,那便是公主自己的意愿了。
长姐前阵子跟她那个木头一样的大姐夫和离了,当时昭兰就是为了这个事摔了个跟头。
长姐和离后,便搬进了公主府,据说前姐夫竟不死心,近来巴巴地往长姐那去,说是来送和离后的衣粮钱。
明明可以一次性给清,那顾家的前姐夫偏要一点一点给,还亲自过来,分明是故意的。
昭兰想着长姐那边的纷乱,抱着玩乐心态的她便先不过去讨嫌了。
二姐元昭月没有入住公主府,而是同二姐夫一同住在何府,且两人整天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昭兰也懒得过去当碍眼的。
如此,只剩下三姐元昭云,同样,她那也最合适昭兰过去玩乐。
虽说三姐是个未成婚的,但她如今男宠环绕,跟成婚也没差多少了。
父皇当时便赐了公主府,将人撵出去住了。
但总归是亲闺女,日子久了火气也下去了,闺女养男宠骄奢淫逸平熙帝也就认了。
加上何淑妃出身禁军统领何家,自然也不差钱,因而三姐在公主府的日子可谓是潇洒极了。
除了一些文人士大夫背地里骂几句,不过三姐的性子也从不在意这些,甚至要是知道是谁,都得让公主府的豪奴过去将人揍一顿。
昭兰径直乘车出了宫门,往三姐的公主府赶去。
昭兰这几年常来三姐这边,因而府内管事长史都认得她,忙将人请进去了。
还在门外,昭兰便听到了里头的乐曲声,其中琵琶和鼓声尤未明显,像是在奏什么激昂的曲子。
昭兰自小习乐舞,是个对乐曲声敏感的,只消一听,便知是胡腾舞的乐曲。
到了门口,长史亲自来迎,昭兰在月娘和宋叔有些担忧的进了三姐的寝殿。
三姐的做派还是不被广泛的世俗所接纳的,自家人不说什么,任由着三姐玩乐去,然外头还是言语纷纷,只不过迫于天家的威势,不敢到明面上说罢了。
月娘和宋闻两人就像是怕三姐带歪了她,让她也变作同三姐一样的浪荡公主。
不过昭兰倒是不在意,因为她觉得三姐这般自是世间一等一的潇洒,除了要背负一些流言蜚语。
她倒不是向着三姐这般看齐,因为她的内心对待爱恋还是有着几分美好幻想,希望此生能得一个两心相许的情郎,譬如二姐夫那般痴心的。
尽管她很多时候有些嫌弃二姐夫的痴汉,但想象一下,若是日后的夫君也这样捧着她,昭兰也是很,满意的。
怨不得二姐选何斐。
一股醉人的甜香第一时间涌入鼻翼,是三姐日常最爱的茶芜香。
拨开隔在内外间的珠帘,进了绮丽热闹的内殿。
四周尽是怀抱乐器的乐师,有男有女,他们正神色忘情地奏着胡腾舞的欢快激昂乐曲,为中央那一群身形高大健壮的儿郎们得以尽兴跳着胡腾。
那群儿郎甚至没有穿上衣,露出颇为精壮威猛的胸膛。
他们舞得十分卖力,想来是为了讨好上首的主子,余光中瞥到昭兰进来,舞得更卖力了。
昭兰瞧见了三姐,还是和往常差不多,正斜倚在一个相貌柔美的郎君身上,那郎君身着清雅的白袍,领口敞开了大半,昭兰只消一眼便能看见那锁骨上的红痕。
许是见多了这般场景,昭兰不再像头几次还会脸红,已然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了。
女子着一身大红色的诃子裙,外面仅松松垮垮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几乎同肌肤是一个颜色,远远看去,几乎都会以为是不存在的。
三姐是个形貌妖艳的美人,生的一双狐狸眼勾魂夺魄,体态更是风流匀称,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丰满的地方也绝不吝啬,就如同……
“三姐真是在世妲己。”
尽管已经看了无数次,昭兰还是会被三姐的狐狸精一样的美貌给看迷糊。
“三姐才该去配魏家二郎,就凭三姐的美貌,一个媚眼过去,那魏家二郎怕是立即就会成为三姐的裙下臣~”
想到这事,虽然危机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但昭兰心中还是心有余悸。
“咯咯咯~”
元昭云显然对妹妹的吹捧很是开心,当即笑得花枝乱颤,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堕马髻愈发歪斜了。
纱衣滑落到肩下,露出一片雪腻香肩,被艳红的诃子裙衬着,愈发妖娆动人。
施施然从那白袍郎君怀中起身,摆了摆手,示意身边服侍的郎君都退下。
昭兰动作熟练地坐了过来,虽然她有点嫌弃那些郎君留下的香粉味。
脸颊肉被三姐掐住了,像是面团子一般,三姐将她捏来捏去一阵。
“小妹的嘴还是那么甜,不过照姐姐看,小妹还是过谦了,我相信小妹过去也能将那魏家二郎收服。”
昭兰生得虽不似三姐那般冶艳多姿,但尽得了母后的真传。
母后当年便是蜀地名声赫赫的第一美人,父皇那年就藩,据说是对母后还是一眼定终身。
长姐与她一母同胞,然生得更像父皇,眉眼温雅疏淡,像是早春的玉兰花。
而她则不同了,像极了母后,明媚暄妍,如春日清晨缀着朝露的海棠,娇艳而又清澈,尤其一笑起来,就好似有明媚的春光洒在了上头,叫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昭兰嘿嘿一笑,也不较真,只神色松快地捏着面前的樱桃去蘸酥酪,悠闲自在地咀嚼着。
“如今好了,再不用操心这事了。”
因为嘴里嚼着樱桃,昭兰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元昭云离的近,还是听清了。
“父皇说婚事作罢了?”
元昭云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歪头道。
虽说自己如今已经逃过了父皇的魔爪,但若是可以,元昭云自是希望自家妹妹也能按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倒是没说,但瞧父皇的样子应当是放弃了,都三次了,父皇也是要脸的。”
昭兰摇头,但眉宇间满是喜气,刚想趁着三姐不注意喝一口银壶中的玉泉酒,手刚伸出,就被三姐细白而有力的手指按住了。
“嗯?还想偷酒喝,不能喝就莫要丢人现眼,忘了上回在我这里喝醉了是如何耍酒疯的?”
“再敢来一次,我亲自把你捆到朔州!”
昭兰的小动作被发现,对上三姐含煞带怒的美目,当即讪笑了起来。
“我当时也是好心嘛,没想到成了那般,妹妹也不是故意的,都一年了,三姐还记着呢。”
这事还是一年前,元昭云一个大意没防住,被昭兰喝足了酒,在她府里又是喂鱼又是喂鸟,十足热心肠的模样。
不同于酒量可笑的昭兰,元昭云的酒量比起大半男儿都不遑多让,因而府上的酒也烈性十足。
昭兰是个倔强的,分明喝不了几口,偏偏喜欢饮美酒,当即因为那不清醒的脑子将她池子里的珍稀锦鲤全部都撑死了,去喂鸟吧,一廊漂亮的雀儿都被放空了,元昭云郁闷了好几日,当场便将醉醺醺的昭兰押回了皇宫,有半月都不带着她玩。
提起这事,元昭云又是瞪了昭兰一眼,若是男子,定要因为这一眼酥了骨头。
好在都是过去的事,元昭云只是哼哼了两句,没有再说什么。
照例,三姐晌午留她用饭,顺便让她瞧瞧最近她新得的几个心头宠。
昭兰欣然应下,紧接着就同三姐继续看着场中央的赤膊儿郎跳着舞,一会的功夫,便从胡腾换成了踏歌,气氛热烈异常。
三姐贴心,还叫了两个模样俊俏的郎君在她身边侍候,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不愧是三姐调教出来的人,手法很是不错,昭兰舒坦地软了骨头。
做个同三姐一般的风流公主瞧着也很是不错呢!
然这等轻松快活还没有持续一个时辰,三姐的公主府便迎来了客人。
父皇身边最得力的许茂许公公。
他白净的面上泛着喜色,昭兰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宣阳殿下,朔州那边传了信,魏大将军携魏家二郎下月要入金陵觐见,连带着给太后娘娘拜寿,陛下高兴坏了,宣殿下回去商议要事呢!”
方才还醺醺然的昭兰瞬息间变了脸色,觉得天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