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姐那里回宫的路上,昭兰心都是拔凉的。
好不容易承受了三次拒婚之辱,才换得了父皇的松口,昭兰以为是云开见月明了。
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魏家是想做什么?
明明三次拒了婚事,如今又巴巴地跑来觐见,魏家人意欲何为?
不会是后悔了拒婚,想要来表忠心的吧?
除了这个理由,昭兰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动机。
昭兰被自己的猜测整得惊惶不定,一路上一个笑脸也没,看得许茂心惊肉跳的。
许茂怎能不知这对父女两心中在想什么,见到波澜又生,也只能无奈叹气了。
魏家人究竟想做什么,他也是不可知啊。
不过瞧着陛下倒是乐坏了,心里正美着,一心觉得魏家是识趣了来结亲的。
此时此刻,许茂也不敢多言,生怕触了宣阳小殿下的晦气。
事实证明,许茂的猜测是对的,昭兰此刻心里别提多窝火了,恨不得连路过的狗都想踹一脚。
但与她的态度恰恰相反,父皇可以说是红光满面,就差抱着琵琶奏一曲了。
见到昭兰过来,连脸色都顾不得看,平熙帝便眉飞色舞地将信件上的内容又说了一遍,可谓是龙心大悦。
昭兰越听越气,终于在父皇畅想自己和那魏家二郎定下婚约时,她忽地往地上一躺,开始不要脸地撒泼起来……
“我不要嫁给魏家二郎,也不要去朔州,我就想留在金陵哪也不去~”
“父皇您不能这么狠心,五个闺女,四个姐姐都能留在金陵享福,就让我这个老幺嫁到苦寒的朔州,这不公平,不公平!”
“父皇你就不能再生一个闺女嫁给魏家二郎吗?何苦来磨害女儿!”
平熙帝没料到昭兰会如此,面上的喜悦都还没褪去,就被昭兰这个撒泼耍无赖的行径给整懵了一瞬,余光中瞥到周围的宫人瞬间低头憋笑的动作,他脸黑了下来。
“都出去!”
一声怒喝将殿里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平熙帝胸膛起伏不定地看着地上扭成麻花的小女儿,胡子真的在一飘一飘的。
见殿里人都走了,平熙帝弯腰,拽着昭兰的胳膊就要将人拉起来。
“元昭兰,你在干什么,好歹也是个天家公主,这样撒泼,还是在宫人面前,你的脸不要了?”
“你老子的脸还要,快给我起来!”
平熙帝气急败坏地,力道也是不容抗拒,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昭兰死死地抱住了书案的一只腿,平熙帝想要将人拽起来,恐有掀翻书案的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平熙帝神色一滞,直起腰板,不再白费功夫。
不过他此刻心中可谓是十分不平静,干脆两手叉腰,在殿里走了几圈,将心绪稳了些许,才扭回来,站定在抱着桌角,看着可怜又可气的小女儿面前道:“父皇这不是也没法子了,魏家那可是四十万大军,常年抗击匈奴,上月还将匈奴揍得找不着家,那虎狼之师的名头可不是吹得,万一有了反心,可叫父皇如何是好啊!”
说起话来,平熙帝痛心疾首,那模样,就差老泪纵横了。
熟悉父皇套路的昭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纹丝不动地抱着桌腿,无情反驳道:“父皇未免太天真了,若是魏家真有反心,我一人过去便能镇住了,我是什么在世妲己不成,父皇太高看我了,这差事我接不了,还请父皇高抬贵手。”
“况且女儿相信魏大将军对我大周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什么谋逆之事的,父皇还是将心放回肚子里,老实回去批你的折子吧。”
昭兰苦口婆心地劝着,都快把心掏出来了,但见着父皇还是不为所动。
反正殿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也没外人在,平熙帝干脆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揣在袖子里,开始迂回打感情牌。
“小兰啊,不跟魏家结亲,父皇心里委实是不踏实,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胡说,父皇初三那天还睡过了头,将早朝给取消了,这叫睡不安稳?我看是太安稳了才是!”
昭兰撇撇嘴,再度戳穿了父皇。
平熙帝气得牙痒痒,偏生如今只剩下了这个小女儿,他得好好哄一番才是。
“小兰你也别太悲观,据朔州的百姓说,魏家二郎是个英姿勃发的美郎君,不会委屈了你的。”
平熙帝大概是想着大多数姑娘家都想要个诚心如意的夫君,于是想着从魏家二郎身上发掘好处来。
然昭兰不吃这一套,她冷哼了一声道:“魏家在朔州就跟土皇帝一般,朔州百姓哪里敢说他们家一个字不好,能十几岁便跟着魏大将军驰骋沙场的,哪有什么美郎君,少诓我了,就算那魏家二郎真是仪表不凡又如何,我才不想去边关,朔州哪里有咱们金陵好,我一想起去了那里后连最爱的一口酥都吃不上,我就难受得吃不下饭……”
平熙帝看着昭兰生无可恋的模样,心肠也软了几分,神色动容。
就在昭兰以为父皇良心发现,要重新考虑一番,不再打那个馊主意时,她听到了父皇雀跃的话语。
“这样,小兰将全金陵喜欢吃的东西都写下来,父皇马上吩咐宫里的厨子去跟最正宗的铺子学,包管小兰到了朔州也能日日吃到金陵美食,如何?”
自以为想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平熙帝神色喜气洋洋。
抱着桌腿的昭兰心再一次死了。
“我不去。”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平熙帝险些气歪了鼻子。
“这事由不得你,下月魏家父子过来,八成是对婚事松动了,你给我老实待着。”
既如此,平熙帝也不费力气了,唤了一群身强体壮的宫人过来,硬生生将昭兰的手从桌腿上掰开,一路抬回芷兰殿了。
这事的结果便是,她被禁足了。
不过并不是不许出寝殿,而是不许出宫门。
至于要禁足多久,显而易见是跟那天杀的魏家二郎有关。
在听到自己被禁足的消息后,母后第一时间便过来了。
瞧着面上怒气冲冲的,想必是同父皇吵架没吵赢过来的。
冷静了一下,昭兰反而平静了许多,面对母后的长吁短叹,她竟还能分出心力安慰回去,瞧着倒不像是即将面临着嫁去朔州的人。
昭兰思忖过了,魏家接连拒了三次婚,定然本意也是不想结这门亲的,如今主动入金陵城觐见,怕也不是十足地心甘情愿。
况且八字还没一撇,她有的是办法让那魏家二郎瞧不上她。
或者说,让父皇也不能拿她去同魏家结亲。
譬如当年的三姐,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尽管昭兰原本的志向不是做一个风流浪荡的多情公主,但眼下看来效仿三姐是此刻最强有力的法子。
可父皇在这桩事上心眼多的要命,不仅禁了她的足,还将救命稻草一般的三姐拦在了外头不让三姐过来瞧她。
昭兰失去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小兰别怕,母后定会为你抗争一番,不叫那老匹夫将你送到朔州去。”
身为大周国母的姚皇后这些年过得金尊玉贵,保养也是最精细的法子,虽已年逾四十,但瞧着像是三十出头的妇人,面色白皙,两颊饱满滑嫩,只有眼角带着些浅浅的细纹,当初蜀地第一美人的风姿还保留了七八分。
再看看父皇,已经开始像个小老头了,因而昭兰偶尔拿这事来笑话父皇,回回都能成功把人气到。
昭兰倚在母亲温暖柔软的怀中,意兴阑珊地摇头道:“别了母后,父皇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谁来劝都没用的,母后是中宫娘娘,切莫再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了,让那些迂腐的大臣听见你又和父皇吵架,怕是又得弹劾你几日,犯不着。”
“我自有法子。”
怕母后心不安,昭兰后面又补了一句。
姚皇后露出诧异的神色,刚想问是什么鬼机灵的法子,就被昭兰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
这还只是自己的一个大胆设想,昭兰还是先藏着吧。
送母后出门的时候,昭兰不忘叮嘱道:“母后,下次记得不要叫我小兰,好土的。”
姚皇后挑眉一笑,也不应,待到下次见面,依然雷打不动。
昭兰有些累了。
……
禁足期间,除却三姐那个危险人物被父皇阻隔在外,其余三个姐姐都陆续来瞧她了。
长姐与她一母同胞,又是同样被父皇拿来平衡朝堂权势的命运,不免也想起了自己,对她十分怜惜。
“可惜阿姐没用,也帮不了小妹。”
长姐是个性子很柔和的姑娘,一举一动都透着柔婉贵女的章法,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太过温吞。
但就是这般温吞柔婉的长姐,却没有理会顾家那前姐夫的苦苦挽留和事后纠缠,毅然决然同他果断和离了。
长姐是那样温和敦厚的性子,嫁到顾家三年也从未说婆家一个字不好,但最后竟能这般果决地同那顾昀和离,想来是顾家或者是顾昀将她的耐心磨光了。
正所谓有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恶他人之所恶。
让长姐不喜的,昭兰也不喜,因而前几次在长姐公主府外碰到顾家那个前姐夫,那个被金陵百姓称为大雅君子的顾郎时,昭兰丝毫不给他面子,一个眼神都懒得匀给他。